彼岸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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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荀】建安·不记年史 第二章(15-17)

第二章 鲤鱼跃龙门

(十五)

兴平元年注定是一个黑暗的年头,无论对于我们还是对于天下来说,都是如此。从年头开始的大旱绵延至三辅、河北、江淮,及至九月依然滴雨未下。九月间,旱灾的伴生产物蝗灾开始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而伴随着如此天灾的,人间却在互相攻讦兵祸绵延。即便是太平盛世也需要谨慎应对的天灾,而今更是成了可怕的魔鬼,锦绣中原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乱世中的百姓,总能爆发出惊人的顽强,只要有一点东西果腹,都能挣扎着活下来。可是这样可怕的天灾却是已经逼得大家活也活不下去了。

可是,我不仅不能赈济他们,还要夺去他们口中最后一粒米。

 

濮阳这场旷日持久的相持战已经打了三个月。

每天都有人在死去。

可是我无能为力,该征的粮食一点都不能少,因为在前线,还有在浴血奋战的人,我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战斗。

“杀牛吧。”程昱建议,“反正也无法耕种,我们也没有喂牛的麦秸了。”

“杀了耕牛,明年的春耕怎么办?”毛玠反驳道,“没有办法的话,杀马吧。”

程立冷笑道:“杀了马,用步兵去对西凉铁骑吗?”

毛玠咬牙道:“人都活不下去,还在乎马?”

程立看着我面无表情:“军中已杀老弱战马100匹。再杀下去,我们赢不了吕布。”

“都别吵了,”我疲惫地撑着额头。“等我与主公商量一下,你们先去忙吧。”

真想用被子把头一蒙,不听不看不想,最好让时间直接加快,跳过这深渊一样的日子。可惜不行。

耕牛与战马,都是如此宝贵的资源,杀哪一个都是杀鸡取卵后患无穷的短时行为,程立和毛玠他们又不是不懂。可是,现实是我们真的要山穷水尽了。我们彻夜彻夜地想办法,每天早上起来出门,都能见到彼此顶着一样的红的吓人的兔子眼睛,只好相对苦笑。

不杀牛马,就只能从百姓的口中夺食,更何况时至今日,大多数百姓家里也已家无余粮,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在广阔灾区的每一个角落。百姓、战士、耕牛、战马,这道选择题从来没有给我更加仁慈的选项。

若得两全,我觉得我真的肯付出任何代价。

没法再打下去了。可是就算是现在撤了军,还有一个冰冷的冬天和一个难熬的春荒等着我们,要怎么过去?

 

我把头埋在臂弯里,很没出息的哭了。我能感觉到无声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浸透了衣袖,夹杂着这些日子以来积淀的焦虑与绝望。我不想做这样的决定,可是我不能不做出决定。曹操率领将士与吕布浴血奋战,我却连饭都不能让他们吃饱。饿殍满地,十室九空,天下何以沦落至此!

与荀攸在洛阳分别的时候,我们那么简单地相信,董卓是个魔王,找一个英雄打败他天下就太平了。所不同的仅在于,我觉得天下已乱,非得有一位圣王出来荡平天下不可。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条路远比我想象的更加艰难。不抢百姓的口粮,我们会被那些去抢的恶棍打败。去抢百姓的口粮,我们又与那些恶棍何异?

自吕布之乱以来,我整个人都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没有一刻能放松下来,一波接一波的考验不断教育着我什么叫做祸不单行。可是我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动摇,也不想给曹操更大的压力。这些天看他眼底的血红和干裂的嘴唇,我知道他不过是一根绷的更紧的弦。战局不利时统帅所承担的巨大压力,是身为部属很难想象的。我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是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我听到一声叹息在身旁传来,一惊,连忙抬起头了,用衣袖擦拭去脸色的泪水羞赧道:“仲德?你怎么回来了。对不起我失态了,见笑了。”

程昱扶着我的肩,目光柔和,沉声道:“别太为难自己。人力不可胜天,想的太多,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我强笑道:“我知道。不用担心,我只是一时魇住了,没事儿了。”

“过两天,我去东阿再募一次粮。”程昱微微叹了口气,“濮阳城被围无法补给,城里虽然有存粮,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两方都是强弩之末了,真没想到,濮阳之战最后会是这样一个两败的结局。”

“总会有办法的。”程昱喃喃自语,目光坚定。

 

一大早就听见典韦的大嗓门在外面说书。

“当时我就站在那儿,他们都喊,敌人来了快跑啊!我就喊,敌人在哪儿?到十步了吗?他们说到了!敌人只有十步距离了!我就喊,到五步了再告诉我!”几天吃不饱饭,还能有这般力气嗓门的,除了典韦也没有别人了。只是他这英雄事迹已经讲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能有新的听众呢?

“去吧今天早上的粥分一半给典司马。”我吩咐左右。

没过一会儿大个子典韦弯着腰钻进我我的营帐,嘿嘿笑着:“荀先生,这粥您还是留着自个儿喝吧。我老是吃你的喝你的,主公知道了非得打断了我的腿。”

我笑道:“今天怎么还客气起来了?主公不会知道的,放心。”

典韦挠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可吃了您不少东西。老是承您的情,我心里头怪难受的。”他献宝一样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干粮袋,“昨个儿分的肉脯我这份的都送给您啦。我嘴大,这肉脯太少了塞牙缝的不够。先生您吃的这样少,还不多吃点好的补一补那可怎生好。”

我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仿佛有凉水一点点浸入了心里,整个人都冷得打了个寒颤。

“这肉脯哪儿来的?分了多少?人人都有么?”我追问道。

典韦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跑上前来:“荀先生?你怎么了?这不是昨天全营里都分了吗?您、您不知道?”

我紧紧咬着后槽牙才能让自己的牙关不至于打颤,一把夺过来那一小包肉脯,拿在手里犹自不敢相信,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道:“程昱回来了吗?请他过来见我。”

我走回案前坐下,脑海中一片空白,突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包肉脯,心中猛跳像是被烫着了一般一下子丢了出去,目光却无法从上面移开,盯着它直到眼睛像烧起来一样疼。

程昱不急不慢地掀门进来,一步一步好像是丈量好了一样平稳均匀。我看他蹲下身,捡起肉脯,扑打了一下上面的灰尘,走上前来放在案上,然后默默地退后两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这是什么肉?”我轻声问他。

“猪肉。”程昱回答的很干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东阿尚有几头猪羊,军中尚有几匹战马,我竟不知吗?”我拍案而起,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这到底是什么肉?”

程昱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我:“猪肉,牛肉,马肉,鱼肉,什么都好。这重要吗?”

我喘不上气来,反问道:“不重要么?禽兽尚且不会以同胞为食!”我实在压抑不住自己从看到那包肉脯时起泛起的强烈恐惧,颤声道:“这是人肉,对不对?”

除了人肉,东阿哪里还有这么多肉食?

人肉!人肉!

“不是。”程昱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我,嘴角的肌肉紧绷,显出钢铁一般的意志。“别管了,文若。我没有夺民之口,也没有宰杀牛马。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我冷的不行,不觉环臂搂住自己的胳膊,触手处寒毛倒立:“多可怕,仲德。我们这样,究竟与禽兽何异?你敢告诉全营的士兵你给他们吃的是什么吗?那是人,跟我们一样的人,不是可以用来果腹的牲畜。”我只要想想,就觉得喉头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

“所以,这是猪肉。士兵们都很开心,文若,别再追究了,追究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就算是有人知道了,我一人承担。你不愿意,可以不吃,当做不知道难道不行吗?”程昱微微昂起头,紧抿的嘴唇绷成一条冷酷的细线,顽强,坚定,磐石一般不可转移。

“他爱吃不吃,仲德你管他干嘛!”曹操冷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就大步走了进来。我骇得立刻站了起来,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凶狠地一面,凛冽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昱后退两步,垂头不语。曹操站在我面前直直地盯着我,胸膛起伏宛如被撩到逆鳞的狮子:“不想吃是吗?是,你是名士,是君子,是圣人门徒,何必与我这等啖人肉饮人血的禽兽为伍?”

我难受的不得了,冲他喊道:“是!你说你要做匡扶天下的英雄,可是呢?多造杀孽,啖食人肉,难道不怕成为比董卓更可怕的魔王吗!”

曹操不怒反笑,上前一步:“我希望做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一个封侯拜相的功臣,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就是从来没想过做一个好人。我有何错?原来在你眼里竟然和董卓没什么两样!”

“主公……”程昱上前张口想要说什么,被曹操一把甩开,澎湃的怒火烧的他眼睛都红了,厉声喝道:“程昱你出去。”

程昱无奈地微微躬身,临至门口时停下回身,见我正看着他,无奈地叹息道:“文若,他们生在这世道里是他们的不幸。但是,我们却可以努力让他们的子孙能够生活在一个太平统一的世界里,大道为公,请君深思。”

我正愣神,“啪”一声曹操将摊开的肉脯甩在我眼前,神情不见刚才的暴怒,却冷淡地吓人:“我想你肯定吃不惯这肉脯,自己的粮食都给了你。却没想到还是有人给你送来了。没有这肉脯,我军人人都要饿死,凭什么你能例外?你若是看不惯,就滚吧,滚回河北,或者另外找个不需要逼你吃人肉的主公去,我这里庙小,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我呆住了,茫茫然不知作何反应,喃喃道:“你这是,撵我走了吗?”

“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在你眼中究竟是怎样一副残暴的形象,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勉强自己留下?总不成要再当一次陈宫?”曹操冷笑道。

我咬住下唇,气的发抖:“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曹操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看我的?我曹孟德行事不喜欢别人来告诉我对错。我没有错,错的是战争这件事。如果战端发起在我,即使败了我也绝无二话,不过再战罢了。但是战端发起既不在我,我便只有应战而已,我所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打赢这场仗,其他的一切都不在我考虑之内。我要活下去,我的兄弟们要活下去,别说是人肉肉脯,生食活人我也不怕,你呢?”他一步一步咄咄逼人,几乎要顶到我的胸口。

我无处可退,怔怔地看着他,他脸色苍白冷静,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有如利剑一般逼视着我。他微微侧身,让开路来,坚定而不容辩驳:“既然我不是你希望的明主,你又何必自污跟我沆瀣一气。你现在要走,我绝不阻拦。”

我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往前走到案前。他又后退了两步退至门边,依然是毫不动摇的冷酷。

我一闭眼,俯身抓起案上的肉脯,一口一口地用力地啃着。翻滚的肠胃与痉挛的喉头让我忍不住地做呕,根本咽不下去,我边啃边吐泪如雨下,脸上手上一片湿润,没入口中的苦涩味道和那可怕的肉味混在一起,那是我连做梦都忘不了的味道。

曹操已经大惊失色地扑了上来用力掰着我的手焦急地喝道:“放开,你发什么疯,谁让你吃这东西了,吐了,快吐出来!”边拼命拍的我的背,急的眼睛都红了,我感觉到他浑身紧绷也像我一样在微微颤抖。

我的手腕被他攥着拽开,跪坐在地上咳得停不下来,止也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曹操张开双臂把我按进怀里,将头搁在我的肩膀上痛苦道:“你何苦如此,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这种东西。我希望你干干净净,不要像我一样成为满手鲜血的侩子手,我不想害你,你难道不明白?”

我呛咳着抬起头,眼睛一弯笑着问他:“那现在呢?我也吃了人肉了,你还赶不赶我走?”

你还赶不赶我走?

我从来都没想过离开,从来没有,你相不相信?

曹操喉头滚动,眼底幽红,脸颊的肌肉微微颤动,半响咬着牙认真道:“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既然选择了留下,就再也别想我会放你离开,知道吗?”

“绝对不会的。”我也低声道,“不论如何,我绝不后悔。”

“文若,”曹操叹息着拥住我,“你我,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我也轻声重复着。 


(十六)

九月,桑复生椹,人得以食。天地灾变横扫大河两岸,而最后却又是本来结实于四月的桑树奇迹般地再次结实这样的天地异象拯救了这片人间地狱。这是个奇迹,好像是慈悲的大地不忍见这千里白骨人相食的惨烈景象而赐予的礼物,大河两岸多少灾民在灾后的一片白地上靠着这天赐的礼物而得以活。

我只能说,这是个奇迹。除了那些桑椹让多少人挣扎着活下来,更重要的是幸存的人们因此而获得的巨大激励。努力地活下去,谁说不会发生奇迹?

最黑暗的时候终将过去。

 

袁绍送来了一些我们急需的粮草。今年的灾情实在严重,河北的日子也不好过,但是作为曹操名义上的大哥,对自己小弟的支持还是义不容辞的。另一方面来说,之前曹操顺风顺水,眼看着羽翼渐丰,袁绍心里非常地不舒服,两个人貌合神离,往日的兄弟情义也渐渐薄得好像一张一捅就破的纸。而今曹操突然摔了一个狗啃泥,对袁绍来说何尝不是一个重新收回这个游离的小弟的机会?

曹操倦怠地揉着眉头:“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定,世事无常,我与袁本初也未必能有机会为敌。兖州破败兵荒马乱,送他们去冀州的确也比较安全,本初这主意也不一定是坏心。眼下兖州抵抗吕布有多吃力,我们都是清楚的,若再失去河北的支持,等若一只孤军,又有什么未来。”

面对袁绍,曹操总是会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察觉到的动摇,少年的青葱岁月镌刻下来的烙印,总是会下意识地影响人现在的选择。曹操面对袁绍给予支援、要求人质的建议居然会如此不明智地产生迟疑,在我和程立——啊不,现在应该叫程昱了——看来,当然是极为难以理解的。可是再英明的人都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做出正确的选择,天地不仁,方能公允,而人都是有情的。我们没有一个叫袁绍的少年挚友,自然可以旁观者清,而这也是谋士之所以必须存在的缘由。

我正要出声,突然被半阖着眼打瞌睡的戏志才拉了一下,翻眼间目光向我这里一扫,我若有所悟,看向程昱。

 “主公绝对不能这么想!而今我们的情况虽然艰难,吕布同样也不好过,兖州虽然凋敝,犹有可战之兵,怎么能向袁绍屈服。主公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兖州为根基,有我和文若的辅佐,王业可期,岂能为袁绍所掣肘!”程昱毫不迟疑地站了起来,语速极快。

曹操慢吞吞地问道:“我心里何尝愿意。只是兖州奉我为主,而今却战火连绵。我没能让兖州人安居乐业,百姓心中有所怨怼也是应该的。怪只怪我自己有失德之处,难免让父老们投向吕布。一念至此,我心难安啊。”

说白了,曹操心里还是横着一根刺,对于兖州这片土地,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爱恨交杂,晦涩难明。陈宫已经背叛,他需要的,是程昱这样兖州的代表明确立场。只是曹操这样极聪明的人,记性好,想得多,心里有这样一根刺,记仇的时间也长的遥遥无期。可叹程昱虽然当机立断,用各种方式竭尽全力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也难免受到拖累,当真是无妄之灾。

程昱稳稳地站着,斩钉截铁地应声道:“兖州人不敢有所怨怼。主公于我兖州有功无过,乃是兖州民心之所向。吕布等人虽能蛊惑一时,但您乃天人之姿,必能成大事,给兖州带来长治久安非您莫属,主公切勿犹豫!”

程先生真的是一个坚毅顽强的人物,瘦削的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刻画着决绝。

曹操拍着腿笑了起来:“仲德说的我惭愧不已啊。要不是有仲德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要颠沛流离到哪里去呢,兖州于我的恩德,我曹孟德没齿难忘,仲德放心吧!”

“那袁绍……”我问道。

曹操一挥手:“随他去吧。如果他宁肯坐视兖州落入吕布的手里也要除掉我曹孟德,那就算是我瞎了眼认错了他。”说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笑,“要说是袁公路,这么干有可能,袁本初,绝对不会的。”复而又叹息道:“袁本初,本来就是个英雄啊。”

程昱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默默不作声。见曹操已经做了决定,俯身拱手道:“那我这就去回复袁绍的使者。”说罢就退了出去。

我看看曹操又看看老神在在的戏志才,不豫道:“仲德身为兖州人,对主公可谓是竭智尽忠,何必这样再三试探?”

戏志才哂道:“这怎么能叫试探,你怎么不知程昱他也需要一个机会说这话?安主公的心,何尝不是安他自己的心?傻!”

曹操叹道:“你也不要太过天真。正是因为陈宫反了,他才需要更加忠诚。说到底,他们都是十足的兖州人。我们,”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我和戏志才,“始终都是外人呐。”

 

程昱走回来的时候我正在路旁等他,他平静地看着我,从袖中抽出一卷书信来递给我:“这是令兄给你的家书。来人说,如果主公同意了袁公的建议,那就不必给你了。如果主公拒绝了袁公,就可以把这书信交予你。“

我吓了一跳,瞠目结舌,看着那突如其来的家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本来是不放心想来安慰程昱,谁知道竟然接收到这样一份大礼,在程昱如炬的目光中尴尬不已。

程昱把信塞入我手中,拍拍我的肩,语气前所未有地温和:“没什么可担心的。令兄要是有意影响你,何必要专门等事情有了定论后再把信件交予你?旁人纵有非议,只要主公相信你就无所谓了。”

我苦笑道:“说来真是荒谬。我们从小就被教导要做王臣抚黎民,哪知道现在做王臣也要分个姓袁姓曹……”我闭上嘴,感觉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程昱不置可否地向前走去:“天下已乱,群雄并起,成王败寇。世家子弟像你们这样各投其主,倒也不失为一种稳妥的选择。”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我们并未如此做想!”

程昱自顾自地走过我毫不停留:“各人都有各人的求存之道,但我相信曹公必将成为最后的赢家。我已年过天命,平生阅人无数,观人从来没有差错。你比你兄长有前途,荀氏之兴不在袁而在曹。”

这种莽撞而武断的夸奖听得我一点也不开心,可是想申辩也不知道从何辩起。也许其他人正是这样看待选择曹操的原因的,但是天地良心,我若想平衡荀氏归袁的影响,当初何必要投靠一穷二白跟着袁绍做小弟的曹操?那个时候袁绍曹操还穿着一条裤子呢好吗?

 

我纠结了片刻,揣着信来到曹操的营帐内,低声道:“家兄转交给我一封家书,我……。”我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曹操吃惊地看着我,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没必要跟我说的,我自然相信你。但是你跟我讲,我很高兴。”

我脸上一热,赶紧低头拿出信件递过去:“你要看吗?”

曹操接过左右端详了一下:“你看过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有。”

曹操把信递回来:“那我不看。你的家书,我怎么能越俎代庖。”

“我与家兄之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坚持道。

“那,我跟你一起看?”曹操笑道。

我点点头,揭开封泥将信展开。

“彧弟:见信如唔。汝不告而别,吾等心急如焚。闻汝于河南随曹公降黄巾而定兖州,吾心甚慰。然为何不能止兽行而至徐州恐怖?不能抚民心而至兖州反复?卒全三城而至州郡沦亡,岂可谓之曰功?大失而后小得,恐汝自矜,望深戒之。既为人臣,当一心为主,竭智尽忠,不可怀侥幸而有他想,方不坠我荀氏声名。另汝当磨砺自省,洁身自好,遵先祖之清治德业,不可有污于门庭。兄 谌。”

……八百里送来一封信,就是来骂我的吗?还真是……我四哥能做出来的事情。

好想大哭一场。

曹操笑的在榻上滚成一团,不停地揉着肚子,指着我喘息道:“看见了吗?你哥让你别三心二意了跟着我好好干!哎呦,你在家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骂你的吗?你还真是,哈哈哈哈哈。”

我不服气地冷笑道:“看见了吗,这一句兽行明明是骂你的。兄长为人严谨,正是因为不放心我才会严加约束。”

哎,又盼又怕了好长时间的家书,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连一句安好勿念或者是添衣加饭都没有。我一定是捡来的。

曹操闷声笑得打颤:“嗯,好好好。荀氏家教,我可算是见识到了。我对我弟弟阿德可从来不……”他笑不出来了,萎靡了下来。

我从来都不像他一样喜欢落井下石,看他笑都笑不出来的可怜样,没忍住安慰道:“别想了,好好抚养安民,也算是对得起曹德了。这不是你的错。”

他懊恼地挥挥手:“唉,不想了。想起来徐州我就生气。以后,你们兄弟俩可以多通信。同胞骨肉,没必要受我和本初的掣肘而断了音信。何况我与本初也没到那般水火不容的地步,背靠背的兄弟都要左右提防,怎么应对袁术、吕布、刘表、陶谦、公孙瓒这一圈的豺狼?”

怕只怕,打完了豺狼,就做不了兄弟了啊。

 

(十七)

袁绍没有等到曹操,但还是送来了粮草和朱灵将军带来的三营兵马支援我们。濮阳背靠袁绍,且被围城拉锯九十余日,吕布终于是撑不住了,选择了撤退,去攻打了乘氏的大户李家抢粮,没想到反而被李家的私兵击败。退败的吕布一路向南,驻军于南边的山阳郡。

说起来我的心里有些复杂。与百姓夺食分两种,征尽平民家的口粮与抢劫地主家的屯粮,前者易而后者难,吕布选择了后者的硬骨头,结果大败而归。西凉军宰杀的大量的战马,结果导致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战斗中再不复当年之勇,强弱逆转。事实证明,除去了精锐铁骑优势的西凉兵,下马步战中再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天下强兵了。

单就此来说,他们比我们更像个好人,然而也正是因为他们更加好人的行为,扭转了整个战局。这让我没有办法不五味陈杂。战争是个怪胎,胜利从来都不属于更善良的那个人。

“既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就非要取得胜利不可。”曹操安慰我说,“往前看才是正理。”

 

随着冬雪降临,蝗灾被天威所平息。天道循环,大旱之后必有蝗灾,而再猛烈的蝗灾也过不了冬。同时蝗虫竟然也是一种难得的营养佳品,帮助百姓们度过缺粮的灾年。即便有袁绍的援助,我们仍不得不解散了大量的军队。困守于三城的曹操这个冬天过的真是凄惨的很,跟去年时的热火朝天对比鲜明。风水轮流转,甘苦自知。

唯一的好事是今年我一点也不忙,趴在屋子里发呆。府里恢复了冷清,恍惚间好像是两年的时间被剪去的当年的东郡太守府。不过还是多了很多很多新面孔的,比如程昱、比如戏志才、比如于禁、乐进、典韦等等。

曹操鬼鬼祟祟地拉我出去找好吃的,竟然摸到了一片小菜园,绿莹莹的冬葵简直是冬日里的奇迹。曹操拽了一个嫩绿的葵角,拿袖子擦了擦递给我,我新奇地拿在手上把玩着,他又拽下一个来“喀嚓”一口咬上去赞叹道:“真脆,好吃的!你快尝尝。”

我尝试着咬了一口,脆脆的有股清甜的味道。每日里面饼米粥,嘴里好久没有什么别的滋味了,只觉得这点清甜甘美无比,好吃的我都舍不得咬第二口了。

曹操见我来回把玩着舍不得吃,不满地一挥手:“你看这么大一片园子,还不够你吃吗?这玩意儿长得快,明天又是一大片,别怕。”

我看着面前精心打理的小菜园,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歹保留着一丝清明质疑道:“这菜园是哪儿来的?主人家是谁?”平日里不值钱的寻常冬葵,而今却可以称得上是最宝贵的东西了,不告而取那我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曹操得意地咧嘴大笑着:“姓曹的!随便吃!”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打量着他:“你?怎么可能,你何时备下的?”

曹操快手快脚地摘下来一大把嫩生生的葵菜,不停地塞给我埋怨道:“有好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哪儿来那么多问题。”

我的惊讶还没回过劲儿来,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穿过菜园走向这边,有人厉喝道:“谁在哪里!贼子住手!”

曹操惊的跳起,抓住我急急忙忙道:“快跑快跑,主人家来了。”

“主人家?!”我愤怒地看向曹操,我一世清明,早晚有一天要毁在这个家伙的手里!“你不是说这是你的菜园吗?”

曹操尴尬地直跺脚:“快走吧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好吧,这园子虽然姓曹,可是姓曹的又不止我一个,我可没骗你啊。”

一个眉目清秀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挽着袖子手持竹棍,站在我们面前跟我们大眼瞪小眼。

 

“你们俩,你们俩!吃冬葵就吃冬葵,没长大的你们也摘!这这这,这能长到一掌长的,你们这就给摘下来了!”曹洪气得捂着胸口,心疼地快要掉下眼泪来。一旁的年轻人,曹操的小表弟曹仁一脸无辜地扶着曹洪看着我们。

曹操更加无辜,脸一抹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嚷道:“葵菜本来就是嫩着的才好吃,也就你个守财奴,非要等到长老了也不肯吃。我不就是带文若来看看你家的菜园,至于嘛你在这儿哭天抹泪?丢人不丢人!”

“我丢人?我丢人?你、你、你要吃不会跟我说吗?还什么当大官,大将军,我种两棵菜你也偷!”曹洪哭泣着捡着我们一不小心掉落的葵菜,梨花带雨犹如捧着自己心上人的尸体一般。

曹操不服气地抗议道:“我没跟你说?我跟你说了你肯给吗?一次两次都是没熟没熟,你自己在家偷偷吃以为我都不知道?”

曹仁慢吞吞地左右劝阻着:“你们不要吵了啊。不要吵嘛。”声音软绵绵的一点也听不出刚才厉喝我们的那一声响。

曹洪也是气急了,根本不怕曹操,扯着脖子硬吵:“我自家种的,凭什么、凭什么给你?我自己吃怎么了?犯法啊?我怕你啊!”

曹仁苦恼地拽着曹洪的衣领,他比曹洪高一头,扯着曹洪好像拎着只小鸡:“你们不要吵了啊,不能吵架啊,别吵了啊。”

曹操一把把我拉到前面理直气壮地道:“我拿自家兄弟家俩冬葵怎么啦?能算偷吗?再说了你种个菜园子孝敬点儿菜给荀先生怎么啦?还不愿意了还?”

曹洪一急起来舌头就不大利索,不像是曹操危急时刻嘴皮子就分外地溜,所以总是吃亏的那一方:“你!你、我怎么不愿意啦?我给荀先生啊,谁说我不愿意啦,你说、你说我不就给他吗?”

曹操截口道:“就是啊,我替你给荀先生的,我可一口都没吃,你可别在这儿跟我没完没了了,让人家荀先生看了笑话,走走走走,子孝快带他回去,哭成这样,丢不丢人你说你。还有啊,以后不要欺负子孝,人家是带兵打仗的人,不要老是让人家给你看菜园,磕碜人!”

“我欺负子孝?我、我才没有!我从来不欺负兄弟!就你老是欺负我!”曹洪又哭了起来,伤心得真是闻者心酸见者落泪。曹仁抱歉地冲我腼腆一笑,软绵绵地解释道:“洪哥没有欺负我,我愿意弄些庄稼。荀先生见笑了。”

我一下子没能从曹家另外两兄弟的无赖作风中回过神来,慌忙回礼道:“没什么,先送子廉将军回去要紧。”

曹仁一手拽着曹洪的胳膊,一手指指曹操又指指曹洪,细声解释道:“他们老这样,不是真生气。”有些不好意思抿唇一笑低下了头。

我对这个曹家难得一见的文静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欢喜好感度蹭蹭上窜简直要冒泡了,连忙点点头道:“没关系的,我理解。”

曹操拽着我不满道:“喂喂你们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清。”

那是因为你和曹洪的嗓门都太高了啊。

曹仁指指曹洪又指指自己:“那我们先回去。”

曹洪奋力挣扎抗议道:“我的菜园,凭什么让我回去?!”

曹操败退,举手示意道:“好好,我们走,我们走可以了吧!瞧你那点出息,就能回家抱着你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哼。”于是我只好抱歉地一笑,急忙跟着曹操气势昂扬地落荒而逃了。

真是斯文扫地,叫我颜面何存?于是我接下来两天都没有理曹操。

 

第三天也不是我想理他的,是因为第三天是除夕。虽然年景不好,年总还是要过的。相比于去年我们虽然落魄凄惨了些,但在我不遗余力地策划下还是有些热闹模样的。

本来说让大小夏侯和于禁乐进他们来场比武的,谁知道一个两个都一副独孤求败的模样不肯下场。

大夏侯:“又不拼命,花拳绣腿打着有什么意思?”

典韦:“就是说啊,束手束脚的。”

于禁:“都是同僚,没什么好打的吧?”

曹洪:“我?哎呀我不行的!不行的!”

拎着板砖的乐进兴致勃勃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居然一个对手也没有找到,怏怏不快地放弃了。

我好奇地问旁边躲躲闪闪的小夏侯:“你怎么了?为什么不下场?”

小夏侯眼神闪烁,挠着头:“哎,这怎么说呢,哎。我不太想跟他打而已。”

哦,不用说了,一看就是打过,输了。

最后我们决定让他们比比各自带的兵怎么样。一听说不用自己下场,而且不答应好像一副怕了别人的样子,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同意了。这下子小夏侯更加不高兴了,因为他还不是将军,没有的兵带啊。

典韦的兵是曹操的亲卫,他来回呼喝着拍打着胸脯:“兄弟们表现的好就能像我一样,当将军!”于禁的兵是改编的青州兵,但是纪律严明颇有章法,再不是一副拿刀的农民样子了。大夏侯手里有我们仅有的骑兵,他和自己挑选的手下勒着马排成一排,脖子都抬高了几寸,简直是没法不得意洋洋。乐进的手下是他自己去招募来的乡勇,各个骁勇精悍,煞气逼人,都是徐州兖州打过来百战的精兵了。最让我意外且惊喜的是看起来柔顺腼腆的曹仁!这个二十六岁的小将军立于军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冷峻威严,手下一帮新募的兵勇,鸦雀无声令行禁止,令旗所向有如臂掌,曹操都不禁站起来鼓掌喝道:“好!”

曹仁举手喝道:“谢主公。”三十余兵士这才齐声大喝道:“谢主公!”

曹仁走过来,一手托着头盔腼腆一笑。曹操跑上前去扶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子孝练的好兵啊。”我赞叹道:“子孝将军真是人不可貌相。都说慈不掌兵,子孝为人如此温和腼腆,竟然还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将军。”

乐进嘴快地揭穿道:“你们别看他长得像个白兔,有弟兄抱怨说,子孝将军最严厉了,半点错误都犯不得,最怕的就是子孝将军了。”

曹仁抗议道:“不是的,我没有。”

曹操摸着下巴笑道:“你们不知道吧,子孝在家里还是个风流的公子哥儿呢。人家姑娘看他腼腆老实,都以为他是个好人呢,结果他就这样骗了一个又一个!”

曹仁慢吞吞地抱怨道:“哪有!”引得大家一片放肆的哄笑之声。

 

说是年夜饭,其实跟平时也没有什么大区别,无非是面饼变成了很多面饼,粥变成了很多粥,而这也已经让诸位武将们很是开心了。酿酒奢侈,曹操一早就以身作则地禁了酒,大家还是端着个茶碗敬来敬去煞有其事,闹哄哄地笑成一片。

我在一片热闹中,突然有点想家了。不是冀州那个,是远在颍川那个回也回不去的过去的故乡。我怀念那繁荣而庄严的年节,也喜欢这平和而热闹的年节,两厢呼应,也只能叹息一句世事难料。

曹操穿过人群走过来,俯身低头在我耳边悄悄道:“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警惕地看着他,上次他带我偷冬葵也是这么说的!

“来嘛!”曹操耍赖道,“真的不骗你,算我跟你赔礼了还不成么?”

我将信将疑,终于还是悄悄跟着他溜了出去。

“小厨房?”我质疑道,“你这又是要干什么?”

“来啊,”他推开门对我招招手。

“不,君子远庖厨,来这里做什么。”我准备拂袖而去,被曹操一把抓住。

“你进来看看再说啊,我怎么会骗你。”

我看着曹操真诚的大眼睛,勉强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这是……

曹操垫着两块布,小心地掀开锅盖,呼哧呼哧地来回吹着手指,喜滋滋地炫耀道:“怎么样,这回真的是好东西吧。喜欢不?”

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慢慢走过去,缭绕的热气夹杂着扑鼻而来的香味,让这冬夜里小小的火炉旁萦绕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感觉。

曹操献宝一样戳着锅里炖的肉:“鹿筋煨冬葵,快尝尝。”

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笑的停不下来。我故意夹起一块冬葵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又是去偷的?”

“哪有!文若你越来越过分了啊,竟然敢取笑主公我。”曹操也佯怒道。

我绷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曹操催促道:“别笑了,快来吃啊,一会儿凉了多可惜。”我试了几次都忍不住笑出来,终于颤颤巍巍地切下一小块夹起来,还没送进嘴里,就看见对面曹操眼巴巴地看着我,喉结不明显地吞咽了一下。

“诺,”我把碗里的鹿筋递过去,“你也尝尝。”

他一手推开碗,扬扬下巴:“你吃啊,不用管我。”

我看看他,弯起眼睛:“那,一起?”

曹操扭捏着:“上次本来想带你找点好吃的……都怪子廉。我这,打算跟你赔罪来着。”

我把碗往他手里一塞:“你到底吃不吃啊,做什么小女儿态。”

“哦”,他这才老老实实端起碗来。我低头咬了一口,差点连舌头一起咽下去,感觉有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飞快地咬下下一口。眼皮一撩,正看见曹操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感觉我的耳朵都快烧起来了,恨不能把头埋进碗里去,嗔怒道:“你干什么?”

曹操悠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澄澈地注视着我:“我在想,我曹孟德到底还是对不住你。跟着我吃了多少苦,你不说我也都知道。你本来……”

我一手捂住他的嘴:“停!不是说好了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吗?你把我当什么人,哪里就那么矜贵了。”

他哼哼唔唔地示意知道错了,我这才松了手,又控诉地瞪了他一眼。

曹操站起来展开双手畅想道:“我曹孟德乃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想的是,等我将来成就功业,肯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你喜欢哪个香炉我送你哪个,喜欢哪个香,把那调香师请到家里给你调。听说袁本初在邺城建了座大宫殿,到时候我们抢过来,听最好的琴,喝最好的酒。襄平的鹿,吴郡的鱼,都拿来尝一尝,做得不好,倒了重做!”他大手一挥,忽略土财主一样的发言,真是好一派意气风发的英雄气概。

我忍住笑,点点头道:“好啊,说话算话,到时候可不能再一锅鹿筋打发我了。”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稻粢穱麦,挐黄粱些。大苦咸酸,辛甘行些。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胹鄨炮羔,有柘浆些。鹄酸臇凫,煎鸿鸧些。露鸡臛蠵,历而不爽些。粔籹蜜饵,有餦餭些。瑶浆蜜勺,实羽觞些。挫糟冻饮,酎清凉些。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他举手虚握着酒杯一样,悠然吟唱着楚辞,声音浑厚悠长,宛如一首浪漫的音乐,实在太容易让人心神俱醉。

我故意低下头轻快道:“快来吃啊,菜都凉了,多浪费啊。”

“哎,没有肥牛,没有甲鱼,没有羊羔也没有卤鸡。我们只有一锅鹿筋煨冬葵而已。”

“有就很好了,真的很好吃。”

……

“诶,你说我们这样吃独食是不是不太好?”

“管他呢,再说,都快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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