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归人

三国曹魏粉曹荀本命!别在我这里说曹老板是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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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荀】溯时

拿我最粮食的一篇开个好头

荀攸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邺城。正值腊月,邺城下了好大的雪,绵绵叠叠经久难化,望去一片刺眼的亮白色,正好像天地间一片缟素。
“好雪。”他揣着手站在窗前,寒冷的空气进入鼻腔,呼吸间一片干涩的刺痛。真是一场好雪啊,白茫茫一片大地,掩去大地上一切真实的颜色,干净的渗人。待到雪融冰消,便又是下一个轮回。
好时节啊,正是兴亡更替的好时节,对于入殓的亡者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寒冬尸体可以保存的时间更久一些,他一向注重仪表,如今也可以体体面面的入土为安了。
他想着,心口突然一阵剧痛。他喘息着,双手按着心口弯下腰缩成一团,默默等待寒冷散去。
他又想,也许这寒冷是再也散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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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从许都出发的时候,钟繇给荀攸来过一封信。他看过之后重新卷起来绑好,搁置在案边并没有回。钟繇也没有再来信问,想来也并没有想真的要他一个答案。事已至此,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再多的焦虑恐慌也不过是自己心里残存的不忍与不甘而已,于事无补。没有人劝得了荀彧,他尊贵、固执而威仪,虽然不会与你争论什么,但是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违拗。陈群劝过,钟繇劝过,荀攸自己也劝过,结果却都是无功而返而已。
陈群的反应远比钟繇激动的多。上次他从荀彧那里破天荒地失控摔门而去时,荀攸正好在院子里目睹了这一奇观。他依然是揣着手在檐下站着,陈群路过他身边,突然停下来,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握着拳半天才慢慢缓和下来。
“你为什么不劝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就由着他发昏?”陈群冷着脸看着他,眼里还有一簇簇尚未熄灭的怒火。
荀攸叹了口气,有些懒懒地放下手,除了他与钟繇私下里隐晦地忧心过,从来没有人当面说开这件事,不过是反复拜访荀府一遍遍跟荀彧进行没有结果的拉锯战而已。看起来陈群今天这是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
而荀攸并不想跟他说什么。他相信陈群与荀彧之间的情谊,也清楚陈荀两家由姻亲而结成的紧密联系,但有些事情对于陈群这样已活跃于曹丕身边雄心勃勃的人来说,是永远也不可理解的。他有着自己的追求,有一腔的政治抱负与才华,前途不可限量,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荀氏一族有他鼎力扶持,真是大幸。
“我并不知道要劝什么。”他淡淡地开口,“天不早了,你也早回吧。”
“公达!你何必防我!”陈群气急,“他这样执迷,除了弄得自己进退维谷,还能如何?”
“他并未做错什么。”荀攸言简意赅地截断了他的话。
陈群一愣,缓声道:“我当然知道,可是他,过了。”
是啊,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荀攸默默地想。所以,你只会为汉帝哭,他却会为汉帝死。你比他聪明,你比他懂得圣人言如何为己用,懂得变通,也懂得如何在名与利之间取得平衡。而荀彧么……他只是个被娇惯的没吃过苦的孩子罢了。
没有什么圆滑、务实与妥协是不需要代价的,无论是对于陈群还是对于他,包括钟繇、贾诩、程昱,哪个人的妥协都是生活教会的,可对于荀彧来说,他这一生过得太随顺,他倍受宠爱,祖上荫蔽,受人尊崇,自己名满天下,家族树大根深,他选择的主公英雄盖世,他一手扶持的势力扫平半壁江山。再没有什么可以不满足的了。
现在,尘俗的一切都已无法获得那个天之骄子更多的青眼,他怀着一种只属于意气飞扬的少年人的浪漫情怀,火一般炙热的崇高使命感,追求着一份梦一般的理想,并时刻准备着为之奉献自己的生命。
可笑吗?可笑。可是当荀攸注视着那双明亮得耀眼的眼睛时,他突然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劝他什么。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一把匕首,他曾经坐在窗下将它擦了又擦,炙热地期待着它能刺进董卓的胸膛。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是某次奔波的行程中,不知不觉就扔掉了。
他看着他写下那封要命的回信,一字一句间仿佛有裂帛声起,那是一场自我与自我的决裂,痛不欲生又酣畅淋漓。“……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一如往常字句温和,却是荀彧最后的选择与答复,对曹操,也对他自己。一笔间购销的岂止是半生的情谊,还有一世的荣光和心血。
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涌上荀攸的心头,那个人就坐在对面,可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如此遥远。就在那个时候,荀攸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次,他将永远地失去这个人。
他一直望着他,而他的目光则一直落在远方。那个远方有汉庭,有曹操,有天下,可是没有他。其实荀攸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又或者说,丢掉了匕首之后的荀攸,就是曹营勤勉内敛的优秀军师,至于理想宏图一类空泛的东西,他早就乖觉地学会冷眼相对。他向来务实,恪守本分,行止无暇,一如他德行周备的小叔。连生死大事他都已看开,若说还有那么一丁点的野望,不过是,远远地望着他,即是心中明白最终也不过是又一晚的露湿重衣,原地踟蹰。能够牵动着荀彧眉间心上,悲喜哀乐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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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与众人的关系都是一个不远不近的微妙距离,可以谈笑往来,却从不推心置腹。荀彧的微笑是牢不可破的盾,让荀攸每次离开,听到背后“吱呀”一声门户闭合的声音时,都忍不住从心底泛出疲惫。有时候他觉得即使是他,也不明白荀彧在想些什么,似乎他人还坐在面前,心却已飘到了不知哪里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空空的躯壳,带着没有内容的微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求之不得的彼岸伊人,一场耗尽心力的镜花水月,荀攸觉得,他们之间的河水越来越宽,已经远到他连那个模糊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这些年来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越来越辽阔的疆域需要打理,毕竟不比当日守着一州一地,虽清苦却充满希望的日子了。而荀彧与曹操的关系也一日比一日紧张。再一次接到荀彧言简意赅的来信的荀攸有些无奈,他并不清楚曹操发了多少次请封三公的奏表,却也记得这是自己收到的第十一封荀彧请他代为辞谢的私信。
真是,过了啊。这胆大妄为的拒绝虽然打着谦逊的旗号,但怎样看来都已成为了危险的僵持。
“罢了,此事与你无关,文若他,”曹操沉吟了一下,缓缓捋着自己的额头,“算了吧。”
荀攸站在下方,只感觉手脚变得冰凉。他知道荀彧一直在玩火,而且越玩越大,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放肆,而他不知道曹操耐性的底线究竟在哪里。所谓三公,不是进而是退,这恐怕是最后一个可以抽身而退的机会了。
“主公,让我再劝劝他。”他咬牙俯首。
“公达,”曹操深深地看着他,“我尽力了。”声音有说不出来的疲惫。这一场业障般的纠葛,感到累了的又岂止他一个。人非草木,若他们之间没有隔着二十年的跌宕岁月,这些不世出的风流人物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柔肠百结。
他风尘仆仆地回到许都,那个人快步出来微笑着迎向他,行动间衣裾似乎夹杂着山风与波涛,一阵扑面而来的清爽。
“公达,你别劝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他按住他的手,眼底亮的惊人。
“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荀攸低着头,在他温暖的掌心下蜷起手。“放你自己一马吧。”也放我们一马,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荀彧受惊般地抬起手,垂下眼不再看他。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只怕,我一放手,天下就连个肯为它哭的人都没有了。这不应该,”他摇摇头,“这不对。我只想尽我所能,直到最后,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即使不会有结果?”
“什么结果?”他一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文若!”荀攸忍不住站起来,为这语气间透出的隐隐不详而战栗。
荀彧毫不示弱地回望着他:“我并不求你与我同行,只求你不要拦我,难道这样也不行么?”荀攸低头看着他,那琉璃般澄澈透明的黑色瞳孔里倒影着蔚蓝天空中大朵大朵的云彩,但却没有他的影子。
那天荀攸站在庭院中,站了很久很久。当他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荀彧扶着门在檐下看着他,冷清清的高大门槛里,孤零零的,有些萧索。
他们之间的天堑似乎一直横亘在那里。他恍然想起,在更早的某个时候,荀彧曾伤感地感慨道:“你们每个人都清楚,只我一人糊涂。元常、长文、奉孝、文和,现在连公达你也来劝我。”他没有再说下去,苍白的嘴唇抿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自嘲的一笑,“也许真的是我错了,你且由我去,就当我又任性了,总是可以了吧。”
那时,是他默默地目送荀彧的车驾缓缓驶离宫门。穹庐之下威仪的车马,却不知道为什么依然透着一股孑然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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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一直明白,虽然人人都说他们二人都多么相似,就好像他一步一步都踩着荀彧的影子,但是,他们始终都是不一样的。对于荀攸来说,曹营是个大有前途的大树,是个可以安身之所,而对于荀彧来说则明显不是。
从荀攸来到曹营,他就发现荀彧一直一直在忙碌。不止是身体的忙碌,更是心里的忙碌。即便是休沐回家,他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尚书台的工作。他关心各地民情,四方奇士,鸿雁往来时刻掌握着前方战事。他会一遍遍徜徉在城墙上,一遍遍用温暖的指触抚摸着被细致圈点的地图,神情专注温柔得让人心碎。
对于荀彧来说,这是他的梦想之树上唯一的花蕾,是他亲手哺育的婴儿,他将自己毕生的追求和信仰全部寄托在了曹操的身上,进行了一场飞蛾扑火一般的豪赌。
他已将心赋予了这苍茫天地间,也许再没有任何空隙留给任何人。
那时初进曹营的荀攸震惊地望着这个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小叔,不过是数年光阴过隙,记忆里颇有些意气与骄气的公子荀彧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巍巍一片王佐之风。举手投足间风流宛在,杀伐决断时眉目之间的凛冽却是记忆里从未有过的。他心疼他即便微笑起来仍不自觉皱起的眉峰,而彼时依然亲昵着他的小叔却笑着按住他不自觉抚上去的手,认真地告诉他:“公达,我现在非常快乐,真的。我这一生从未像如今这样快乐过。”
那时的荀攸又何尝不是度过了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他们一起在尚书台中指点江山,同出同入,抵足而眠,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一般。其实只要看着荀彧眉梢眼角泛出的喜悦与自信,就已经足够他心底柔软的一塌糊涂。
彼时,天子的车驾刚刚入许,而他亦以为他们望向的是同一个远方。
荀攸曾经也有过一把匕首,他曾经坐在窗下将它擦了又擦。那时候,他坚定地安抚震惊的荀彧,命他弃印回乡,躲开即将袭来的惊涛骇浪。他们已计划多时,成败在此一举,他已决定不惜一切,但在此之前,荀彧必须离开,否则,他将无法坦然面对可能到来的失败。
“且留得有用之身。”他劝解道,伸手掩上那双潮湿的眼睛。
“公达,”微带哽咽的声音却依然清冽冷静,“我劝不了你,但刺杀董卓医不了天下。”荀彧握着他的手腕,低语道:“总还有别的办法的。”
他脱开荀彧的手,微笑道:“那就要看你文若的了。”
后来,他锒铛入狱,何颙死了,而他却终于活了下来流落他乡。钟繇隐忍坚守,陪着凄惶的献帝四处流离,险死还生。荀彧则最终投效了那位忠诚热血,独自引兵西击董卓的年轻将军曹操。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都是一样的,为着同一个目标甘愿血荐轩辕,百死莫辞。
犹记得初行冠礼的荀彧举为孝廉时,他们一起在颍川家中为他庆贺,那时候他的笑有如天空一般澄澈,不带半分阴霾。“公达~”他笑着靠过来,眼睛亮晶晶,“我想好了,著书传道非我所愿,我要和你一起,济世救民,匡扶汉室。”
而那时候一样年轻的荀攸含笑着看着他,一点头:“好,我们一起。”
一层层拨开积尘的记忆,原来在时光的尽头,那个人一直站在原地,一步未动。渐行渐远的是随波逐流的他们,却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轻而易举地被漫天的洪流所吞没。
他曾经有一把匕首,他曾经坐在窗下将它擦了又擦,如今却连摸样都已想不起来了。岁月催人老,鬓发已衰微。
荀攸弯着腰,双手用力抵着心口,漫天纷扬的大雪是他流不出的眼泪,他默默地等待寒冷散去,却也知道这寒冷恐怕是再也散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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