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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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刘辨】殓 (旧文混更一发完结)

*****天啦撸你们不知道我是以多大的勇气把这篇旧文发出来的。

这篇文应该是见天日最少的一篇,但是其实它年龄很大,写得很早了大概六七年前了,属于真正的硬盘文。原因是因为节操掉尽,口味很重,实在是我这一向坚持粮食暧昧走含蓄路线的人巨大的自我突破。

基友说这是我的文里她最喜欢的一篇(说明她口味真的很重/手动斜眼),一直督促我发出来,可是我真的不想考验lofter的底线啊!我会不会被屏蔽啊! 

如果你们看到了这些废话,说明我没有被屏蔽,喜大普奔。

CP猎奇,历史硬伤,五星警示,后果自负。

 *点发布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我会不会掉粉啊



从清晨起天气就透着一股异常,阴沉沉的像是没有磨开的墨氤氲在纸上。午后疏疏地下起一场骤雨,青黑色的长安城更显得犹如新鲜的水墨画一般。行人匆匆的步履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劈啪”作响,互相交换着阴沉而诡异的眼神,压抑而扭曲的狂喜,偏偏悄无声息。一只野猫倏忽从房檐间越过,凄厉的叫唤,划过在宽阔的街道,仿佛回荡在空城之中。寂静,而又喧嚣。

老张的茶铺虽然小而破旧,却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地方,一时间也涌进来好多人。老张没搭理他们,扒拉着算盘,略有浑浊的眼珠不停地上翻,警惕着街上的动静。

一早起来长安城里的气氛就不对。老张打生下来就在这皇城根下住,这几年乱的不像话,可是老张硬着头皮守着窝。他爹老老张就留下了这个茶铺,他也只有这个茶铺,凄凄惶惶,只有祈祷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不要牵连到他们小老百姓罢了。可这京城百姓累世熏陶出来的油滑敏锐老张半点不少,现在就在竖着耳朵,得着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立马关门落锁。

老张心里很激动,老觉得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或是已经、正在发生这。就像这满街的来去匆匆交换着隐晦眼神的人群一样,静静地等待着宿命的齿轮一点一点转动,在还未到来却完全无力选择或影响的历史洪流面前以底层人民特有的镇定静静地等待着。

忽然间远处的人群传来骚动,仿佛投入油锅的一点冰水,炸开的漩涡以几可目见的速度吸纳、旋转、扩散。刻意压低的嘈杂声汇集成嗡嗡的一片,掩不住的躁动缓缓地吞噬整个长安城。什么东西在震动,龟裂,崩溃,粉碎,老张放下算盘,走到门前,望着鲜明地矗立在眼前的巍峨城墙,高大,冰冷,沉默,却似乎彻底失去了维系数百年的噬人的压迫,仿佛在一夕之间颓然老去。

“董卓死了!”“老贼被杀了!”密密麻麻的耳语声汇成一股洪流,低垂交错的头颅上映着每个人怪异的表情,犹疑、震惊、恐惧还是喜悦,或许所有人自己也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死了……”

“……他义子……”

“怎么办……”

“……宫里消息……”

“董老贼……”

“……别乱说,小心脑袋……”

“唉这世道啊……”

……

……

老张捏着烟杆想往里加一撮烟丝,手有些哆嗦,没有放稳,悉悉索索洒在地上,跟泥浆混在一起,黑的白的,香的臭的,再也分不清了。

 

“店家有事今日打烊了啊!”老张抖着脚粗声粗气地喊,“客官让一让关门了关门了!”

老大儿子手脚麻利地帮老张把歇脚的客人一一请了出去,零碎的沾满泥浆的大脚印印的破旧的门槛上一片肮脏,老张皱着眉头,溜顺地吐出一长串地“狗娘养的”。没人跟他计较。这种时候,还是自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全,风急雨大,早些回家。

老张踮着脚把外头挂的牌子收进来,咕咕囔囔地咒骂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对象,用力推上一扇门,用长条木板顶上,正准备阖上第二块,忽然一个激灵,直了眼。

蒙蒙的细雨之中恍恍惚惚地站着一个人,薄薄的白色衣衫被雨水湿透,黏在一起,细密的长发也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本应该是说不出的狼狈,可是老张却只看到他微挑的眉眼下一颗鲜红的朱砂痣,仿佛被摄去了全部的心神,一时间青黑色的城市和阴沉的天幕,仿佛全部的颜色都凝在了这一点鲜红上,什么都看不见了。

“爹?”儿子疑惑的声音拉回了老张的神志,慌慌忙收了眼,掩上门,却踟蹰地不肯离开,反而留了一条小缝,小心地观察着越走越近的人,有一种许多年没有过的冒险的刺激紧张的感觉。

白衣人来到茶棚的檐下,没有敲门,素白的手慢慢地拧着透湿的衣襟,又理了理凌乱的长发。老张这才发现这是一个看上去还算年轻的男子,他的脸颊太狭长,额头很宽,双眉微挑,拥有一双过于轻佻的桃花眼,和太过寡恩的薄唇,却有着柔和的颚线和精巧的鼻翼,说不出的阴柔美丽。呸,美丽,老张暗暗唾了一口。他最不喜欢这种不阴不阳的小白脸了。可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就是不肯挪步。

“爹?”儿子疑惑地走过来。老张一个激灵,“碰”一声推开了门。男人仿佛受了惊吓一般霍地回头,眼也不眨的盯着老张。老张干咳了一声,理顺舌头:“这位……公子,外头乱的很,早些回家去吧。”

男子没有反应,老张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根本就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散在虚空之中的某个点上。男人周身环绕着一股老张说不清的压抑恐惧的气息,直觉得被他这样盯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半天,男人才扯出了一个微笑,老张却宁可他不要笑还好些。男人摇摇头道:“多谢了老丈,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做完了,自会回去的。”说罢,他的目光又投向了远处森然的皇城,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只是虚虚地望着。“再等一会儿就好。”

老张不自觉的有点畏缩,似乎那个男人正沉浸在一个不该被打扰的世界中,而自己就是那个侵入者。雨下的更大了。

老张阖上门,屋里瞬间显得更加昏暗,让人心神不宁。又等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杂乱的鼓点,只砸的人心都要跳出来了。回荡在房梁屋宇之间单薄的吆喝声,相互交映,却显得硕大的长安城更加寂寥空旷。

更近了,夹杂着偶尔的马的嘶鸣声,官差的吆喝声嘶哑而单调,被雨帘阻隔的有些不清晰。

“董卓犯上作乱,欺君叛主,已经伏诛,吾皇威武……”

“董卓犯上作乱,欺君叛主,……”

“董卓犯上作乱……”

声音越来越近,老张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匆忙从榻上滚下来,拉开门,一把扯住赴手站在檐下的男人拽进来:“你疯了,没听见吗,出大事了。”

男人的反应依然很迟缓,或是毫不在意,半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他终于死了。”

老张有些呆滞,猛然间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瞬间觉得这个男人也不过是个人,叹了口气,小心、怜悯而又有些放松地探问道:“你也跟那个董老贼有仇啊?唉,作孽啊,这人都死了,什么仇也都该放下了,犯不着这么折腾自己。”他小心地看着男人的脸色,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越发大胆起来。

“他毁了我,囚禁我,杀了我,可是又放了我,救了我,成就我。我本来应该恨他的,可是现在他死了,我却活在。“男人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最后一句更是像散在了风雨之中,让人怀疑究竟有没有吐出口过。

老张觉得一瞬间男人周身又陷在了那种难言的沉郁之中,便是靠近他身边都觉得呼吸不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睁大了眼睛。

男子理了理耳边柔软发黄的碎发,浅浅一笑,看向老张:“老板,我还记得你呢。当时,我们在你这里歇过脚,你还给我煮过一碗粥。那两文钱粥钱。”

纤长的手指没有半分血色,将两枚铜钱一一扣在案上,十分沉稳,老张的手,不,是全身,却都开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几乎要软倒在地:“是、是……您,您不是死了吗?”说完老张只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眼珠突出,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刘辨,摩挲着案上光洁的铜板,有些恍惚地对着老张歉意地一笑:“抱歉,我并不想给你惹麻烦。但是,我不喜欢欠人家的不还。而我这一生,总共就欠过两个人,你正是其中一个。”

他缓缓地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老张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跌跌撞撞地扑向门口:“您、您要去干吗?”

刘辨回头,老张只觉得雨幕之中似乎硬是被他周身环绕的气场逼出一圈空隙,连雨滴都不愿靠近。他看到他的嘴型,而声音也仿佛被雨幕所阻隔了。

那两个字是:“收尸。”

这是不久之后老张猜到的。而要到很久之后,老张才领悟到,刘辨周身那种让他说不出来的气场,名字叫做,绝望。

 

刘辨一生中值得史官记录的时刻有很多,不管用词多么的尖刻或是幸灾乐祸。而就他自己而言,这一生中值得铭记的时刻却只有两个。一个,当然是忽然之间成为皇帝的那一天。平凡的家门里忽然涌入了大量的人,他正在屋后玩泥巴,捏的是一匹小马,还没捏腿。忽然之间有人大力地扯过他的胳膊,惊慌之中手中的小马“啪”地摔在了地上。他觉得疼,开始放声哭叫,没有熟悉的养父母来安慰他,他挣扎地回头,看着那个没有腿的孤零零的小马淹没在细草之中,没来由地有些可怜,眼泪落得更凶了。

他从来不是个坚强的孩子,从来不是。养父母纵溺着他,他就越发没有样子。可是打从那天起,他的养父母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他的小马一样,被遗弃在了不知道的角落。

他从来不敢说起他们,面对那个陌生的母亲和陌生的舅舅,这整个的陌生的宫廷严厉的目光,慢慢的就好像忘记了一样。也可能,只是好像。

接下来的生活仿佛人生中被硬生生减去的一大片空白,回想起来只有空茫茫一片,除了刻骨的恐惧的感觉烙印在脑海里,其他的都仿佛风流云散般消失无踪,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如果当时的他知道那一切在不长的几年后会如此轻易地像一场梦一般被抛到脑后,还会那么恐慌、痛苦么?他想知道。

一直到现在其实他也没有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皇帝。或者说,自己身为皇位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为什么又会养在民间?他那个名义上的父王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惊惧而憎恶的,其实他怀疑父王到底有没有看到过他,还是只看到了他背后那个野心勃勃,手劲儿大得惊人的男人,他的大将军舅舅,何进。

有太多的事情他想不清楚,除了胆小,他也一向不聪明。他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关注的东西。尤其是当他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刘协,用那种冰冷而不屑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甚至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生在过这个世上——刘协他还太小了,小到还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鄙夷。

他叫皇帝,坐在那个位置上,等待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等待遥遥无期的死亡。然后他学会了玩乐。他对于什么皇位、大业、责任和佞臣都没有概念。没有人教过他。他的母亲何皇后只教了他一件事。

“你是皇帝,皇儿。”何皇后威严的看着他。

“是,我知道了。”

“啪!”旁边的内侍一个巴掌,火辣辣的疼痛顺着每一寸神经蔓延。

“称朕。”

他很快就忘记了什么叫“我”,他一向是个懦弱而没有骨气的人,有什么好坚持的。从此他的生活中只剩下了“朕”和“奴才”,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再次因为这个挨打。

 

“朕……”

“啪!”

“什么朕,你这兔崽子就是个奴才,当你是什么东西?”男人粗重而滚烫的气息几乎要取代了他自己的鼻息,长满老茧的手也远不是内侍的细腻。当时刘辨直接就晕了过去,毕竟他被那个男人折磨的整整哭了一天了。

如果现在让他回想当时感受,他会说“真他妈的疼啊”。粗鲁的语言,当然是跟那个男人学的,每次出口都有一种酣畅的刺激感。但是自己说出来又远远不是那个男人骂的那种感觉。他几乎还可以清晰的描绘出男人每一次骂粗口时抖动得喉结,拉扯的面部肌肉,还有靠近时可以感觉到的胸腔嗡嗡的震动。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他是生命或是被人强行抹去,或是被自己的麻木淡忘,唯有那个男人留下的一切,成为他残存于世唯有的记忆,清晰的让人沉醉,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是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连那个男人,也不知道。

那是只属于他的一切。他骄傲的想,就像自己曾存在过一样。

 

那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天,是他人生中第二个重大的转折点。即使时光荏苒,那一天仍然清晰的仿如昨日。嘈杂的宫廷,他和年幼的刘协就像被人挟裹着一样,混在大堆的宫女内侍中仓皇出逃。他还懵懵懂懂,想哭却几乎忘记了怎么哭,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世界在各种颜色中旋转,如同溺死般在空气中疯狂地抓挠着可以依仗的稻草,直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拎起来以一种屈辱的方式夹在肋下,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他的头被埋在男人厚重的盔甲间,浓浓的男人的汗腥味夹杂着来自边疆的血腥,是一种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也许,他想,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沉醉在了这种罪孽的气味中,沦陷而不自知。

男人狂放地大笑,他在他的肋下颠簸的几欲作呕,被放下来时立刻软在地上缩成一团。他听见男人不屑的冷哼声,却发抖到牙关打颤,只能吐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单字。男人不耐烦的跨过他,去扯牛车上的另一个孩子。只听见一声脆响,孩子果断地打掉了男人的手。童音清澈而响亮,字字清晰,他低伏在男人脚下的阴影中,听见自己的筋骨血肉寸寸粉碎的声音。

也许,真的什么都不再属于他的。

 

他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男人宣布要废除自己的帝位时疯子一般的狂喊,明明知道是不可挽回的事情,甚至早有预感,可是,在那个即将剥离一切的时刻,他还是忍不住撕裂般的疼痛——不是为了那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权利,而是,他为了这个“皇帝”而抛弃的身为刘辨的一切,还有那一瞬间茫然的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的绝望——他像濒死的鱼一样做着无谓的挣扎,梗在喉头的哭泣憋得他几近窒息。男人向他走来,他们的视线交汇——没有火花,什么都没有——他清楚滴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的丑陋。只要这个男人一句话,他就会成为这个皇宫中最令人厌弃的垃圾,然后被毫不留情地处理掉,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有人不渴望生,在被抹去的巨大威胁面前,他前所未有地迸发出勇气,扯住男人的一角,呜咽地只会不断地摇头。

“不!”他听见自己狂喊,空旷的大殿中却只有自己细小如猫叫的呜咽声。

果然,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会厌弃。

果然,男人的眼神冰冷、残酷而嗜血。巨大的套在马靴中的脚掌踏上他的脊背,以一种稳健而缓慢的速率踩下。他全身战栗,被压在地上喘不过气来,可怕的闷痛让他眼前光暗旋转,他能感觉的胸骨断裂的声音,锐痛让他发出濒死的尖叫,那也是他一生中最为明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的时刻。恐惧让他浑身抽搐,咸腥的血液不受控制的涌出,他终于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最后的意识是男人尖锐的讽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以为自己就应该会这样死去,可是没有。命运从来不在他的预想之中,而所谓掌控,那更像是个荒诞的笑话。他的登基和被废,像一出滑稽剧的开场和落幕,无边讽刺,没有掌声。

而那个男人不同,所谓掌控命运的人,他从来不相信有,从遇见那个男人之后,相信了。如果说男人的目标是皇帝是权力,当初他何必废掉自己这个窝囊而名正言顺的傀儡而要来一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废帝?

男人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说:“我一看那个孩子就觉得是皇帝的料子,比你这个窝囊废强多了。”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刘辨怀疑他分明只是觉得操纵天下至尊的感觉很爽罢了。

正像他耀武扬威地进了洛阳城,理由却是“让我这帮旮旯里长大的弟兄见识见识什么叫富贵”。他纵容他们的奸淫虏掠并且哈哈大笑,他从来就没把脚下这座城市当成自己的城市,而只是一个巨大的战利品,供他挥霍和享受。

男人做一切,都只不过是“高兴”,对喜欢的人百般优厚,比如男人的那个义子,而对于不喜欢的人视如蝼蚁,比如对于他。男人到底有没有心机有没有野心,他承认,他从来都没有懂过。他看不透男人,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厌恶自己,却没有直接杀了自己,而是以这种扭曲的姿态束缚在他的羽翼之下。

男人舔着嘴唇在他耳边暧昧的告诉他,因为他想尝尝睡皇帝的感觉。当时他正以一种母狗一样雌伏的姿势被压在那人的身下,被束缚的欲望和烙铁般滚烫的进出让他除了抽气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直到男人的欲望覆盖在他苍白赤裸的臀部和大腿,他仍然大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四肢抑制不住地抽搐着,仿佛死过一次一样。

从那天被废除了帝位之后,当他醒来,就被锁在一个封闭的寝宫之中,浑身赤裸。他惊慌失措地缩在角落,直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倾泻而下的光线中,一只绘着张狂的金纹的靴子跨了进来。他抬头,在刺眼的光中半眯着眼,看不见男人的脸。

男人的嘴角衔着笑,身体却坚硬如铁,手脚都一样有力而稳健,一副饱经风霜的军人的身骨。就算是他如何的发狠撕咬,也留不下任何痕迹,空疼坏自己一口白牙,捂着嘴忍不住地泛出眼泪,男人却似乎心情极好,大笑声中胸腔的震动震得身下的刘辨耳朵嗡嗡直响。犹记得有一次,男人粗糙的手指还曾抹过他的眼,顺去他的泪,那摩擦中微痒的炙热,他永远难以忘记。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告诉男人,从来没有。

而那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在男人将他泛着腥味的巨大硬塞进他扑腾不止的身体时,瞬间灌顶的剧痛中他不顾一且地一口咬上了男人的脖子。暴怒的男人一掌将羸弱的他甩了出去,脊背砸在坚硬的桌角上,在眩晕中重重落在了地上。

连抽气都是火辣辣的疼,他却在这剧痛中难以自制地畅快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到男人都变了脸色。可是他真的很畅快,激荡的愤怒瞬间取代了全部的恐慌与无助。他的全部灵魂从虚空之中被汇集到了一起,他存在的目的是那么清晰而简单,就是仇恨这个男人。不管是真是假,他可以凭借着这个如此让人满意的执念,活下去。

 

男人喜欢压在他身上毫无技巧地野蛮的冲刺,喜欢大声的吼叫,用蛮力撼动着坚实的床板。男人喜欢在发泄时用各种粗鄙恶心的词汇侮辱他、咒骂他,像摆弄玩具一样大力的摇晃他。要不是自己是那个卑贱地用来泄欲的人的话,他真的想要讽刺这个莽汉连最基本的技术多没有。他收罗那么多美女,却连享乐都不会,多么可笑。这些他当然也从来没敢说过,事实上,他们之间的交谈少的可怜。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从来没有站在过同一个世界里,连他最拿得出手的,皇帝的身份,在男人面前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然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男人,他有多么依赖和享受男人赐予的一切折磨。不是在残忍而毫无快感的性爱之中,而是在一切平息之后。只要他能撑住努力不睡,他就可以听到心满意足的男人毫无吝惜的赞美——或是侮辱吧。男人会用最放荡的语言调笑地告诉他他隐忍的表情多么诱人,或是他的屁股是如何漂亮的让人犯罪。——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让他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究竟在哪里,就算优点是脸和屁股,又怎么样呢?他怎么能渴求更多!而再然后,他可以毫无顾忌地陷入一个放松的睡眠中——他的全部都仇恨着这个男人,所以一切未知的令人恐惧的噩梦都散退,他的梦里永远只要一个人,他可以在梦境里肆无忌惮地仇恨他。都是他逼我的,刘辨告诉自己,他逼得我只恐惧他,只想着他。于是心安理得。多么美好的一切。

一次,只有一次,出了意外。那是哪天他不知道,因为时间对于他毫无意义。在激烈的性事结束后,他睁大眼睛,等待着应该到来的一切。男人伏在他头边喘息,那粗重的呼吸声令他感到一种因熟悉而带来的安全感。男人侧身翻到在床上,忽然伸手抚上他的眼睛:“小兔崽子,哪里生来这么漂亮一双眼睛,看的我真想现在立刻再上你一次。”男人火热的吻落在他脸上,唇上,最后深深地覆在他紧张合拢的眼睑上。他只觉得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穿过脊柱直达全身,忍不住的一个激灵。

男人嗤笑着放开了他,而他的大脑里依然一片混乱。他确信自己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曾经发疯一样地祈求上天可以将那一刻永远延续下去,并为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交换。可是转眼间,他甚至连自己刚才是否得到了一个吻都不确定。

多么可悲。

那一夜他没能如往常一样一夜好眠。他辗转反侧,将近天亮时才堪堪入睡。可是第二天,一切又恢复了原状。恍惚不过是一场春梦,消散时亦不过只有自己的一颗眼泪记得,仅此而已。

 

此后,他美妙的睡眠一去不复返。过于疲累的性事之后的沉眠坚持不到天亮,大部分时候,需要他睁着眼一动不动的挨到旭日东升。男人的入睡极快,睡眠却很浅,应该是沙场上下来的人的特征。只要一个微小的刺激,男人就会猛地惊醒。第一次,是刘辨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男人闪电般如捕猎似地牢牢捏住他的手腕,几乎要将他捏碎,如虎咆般的声音低沉而可怖:“谁?”。他吓坏了,轻微的呻吟声从唇角泄出,男人的力道却松了,迷迷糊糊地问:“刘辨?”

他几乎是用颤音回答的“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够听到这个荒废的名字。原来在他各种污言秽语的背后,他是这样称呼他的——刘辨。不是其他任何人,任何东西,男人放在身边的是刘辨,一个早已被他自己废弃落锁的荒园。那夜他依然静静地等待黎明,止不住地滚滚而下的眼泪却像是要把一生的委屈全部流尽。

此后,他多了一项甜蜜而惊险的游戏,就是在男人睡熟后小心地动一动,然后在男人半睡半醒间作为刘辨跟他对话。可是后来他的小动作越来越不容易惊醒男人了。或许是安逸的生活渐渐抹去了他野兽般的警觉吧,即使是他用指腹温柔地摩挲过男人的眉眼,男人也只是含糊地咕噜几声,猿臂舒展将他捞进怀里摁进去或者揉几把,一起沉沉睡去。

他开始以为,这样也不错。他甚至以为,这样可以永远。

 

他忘记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的是什么。他忘记了自己从来没有跟男人说过的是什么。

他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男人身边的日子是十个月零十六天。短暂的可笑,却像是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后来男人会带他出去散心。男人喜欢打猎,而他拥有了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酒红色,欢腾的天真无邪。

他的身体苍白羸弱,修长的属于少年的柔软手脚上几乎只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皮。男人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像个娘们”,淫笑着暗中掐着他的腰侧。他的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得,红的几欲滴血,男人的笑声于是更大了,嘹亮、豪放,连天地似乎都要随之抖动。

那一次,男人不顾他的尖叫,捞起他的腰将他禁锢在自己胸前的马背上。马是好马,风驰电掣,充耳的是男人手下粗犷的弟兄们不成调子的喝彩声,背后贴着男人颤动的滚烫的胸膛,男人说着什么,可是他没有听清。

他用余生思考男人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从马上下来后,他大吐特吐,虚弱的路都走不成。回到账中没多久,就开始发烧,病的昏天黑地。男人拍着桌子痛骂庸医,他皱着眉头在心里吐槽关于男人的词汇之贫瘠。好容易好转,人仍是蔫蔫的,男人已经急切地决定回京。那天早上,行色匆匆。他在睡梦中感到账中的动静,可是人实在是太疲倦了,努力了一下没醒过来,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在时空的无尽轮回之中,永远地错失了那个男人。

 

黑着脸的士兵带着他一路回京去,除了必要的吩咐外不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有时候人的第六感的确会存在,就像是当时,如果他说他早就想到了这就是自己的死期,甚至比男人自己下定决心都要早,有没有人肯信。他知道一切都不过是偷来的,那个男人迟早会倦,何况又是他这样一个麻烦的身份——皇帝——即使是前。他竟然开始憎恶这个虚无缥缈的头衔。若是……会不会……他不敢多想,因为很大的可能性是如果他没有皇帝这个身份,那个男人根本连看他一眼都没兴趣。

那时他们歇在了路口的茶棚里。看管他的将军来回地在狭小的空间中走动,晃得人眼花。洛阳城里不知道为什么一片兵荒马乱,有士卒挨家挨户地哄撵着百姓,整条街上嘈杂一片,弥漫着浓浓的杀气。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快马向这里而来,翻身而下的是个熟悉的面孔,他在男人身边时曾无数次看到。

来人跟将军低语了写什么,很快地抽身走掉,急切地像在避开什么瘟疫。一瞬间,整个茶棚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愤怒焦躁绝望,只恨不得生食其肉一般。将军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泛着绝望的死灰色。没人动作。

刘辨一辈子都不够聪明,可是现在却难得的觉得心里如明镜一般。唇角微微勾起,他好心地问:“是要你们处死我吗?我再怎么也是皇家正统血脉,就算被废了也是皇帝,做出这样的事,看来你们也活不成吧?”

“咔嚓”一声,所有人都瞬间注视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脸色惨白的似鬼非人的茶铺老板瘫坐在地上,手中托着的茶盘摔在地上,翻滚破裂的茶碗还在微微晃动。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听到……我……”茶铺的老板哆嗦的失了人形,当士兵向他走去时发出尖利刺耳的哀嚎。

“店家,麻烦你帮我煮碗粥吧,不要急,慢慢煮。”刘辨斯条理慢的开口,看那个茶铺老板瞬间迸发的明亮的眼神,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别为难他了。我死了,没有人会追究的。你们如果还有事情要忙,就赶快吧。”刘辨镇定地安抚着绝望而颓唐的兵士们。

那个将军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亮白色的光划破,刘辨的身体犹如被废弃的麻袋一般,颓然地倾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

 

刘辨对洛阳城最熟悉的地方,一个是皇宫,另一个就是乱坟岗了。他提着灯笼,一脚深一觉浅地穿梭在歪斜的树枝与墓碑之间,夜幕之下微微隆起的一个一个土馒头绵绵延延不可胜数。远处被惊醒的洛阳城一大片闪烁的烛光逐渐逼近,漫山遍野,很是壮观。

刘辨费力地拖着身后绑着绳子的草席,守城卫队的箭射穿了他的胸膛,擦过肺脏,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仿若凌迟,火烧火燎的疼。可是洛阳城外北邙之上荒芜的乱坟岗,没有人比他更熟。他扯出一个讽刺的微笑。他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从他“死”去之后。

那天也是这样淋漓的雨,土地潮湿,空气黏泞。他被雨打在身上冰凉的触感换回了神志。四肢僵痛的不像自己的,全身的肌肉都不在控制。他感觉到有一个人小声的抽噎,不停地碎碎地念叨:“作孽啊,老天爷开眼啊饶了我吧,各路神仙保佑,小民安分守己,不是我造的孽啊……。”

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喉头干涩,头脑眩晕,勉强支撑自己的神志维持清醒。他感到有人在他胸前塞了几个热烘烘的面饼,叨念的气息喷到他脸上:“早些上路吧,阎王爷明察秋毫。真是作孽啊,路上做个饱死鬼,老张我真是尽心尽力了,别来找我啊。”

许久,久到他再次失去意识,周围一片寂静,再没有说话的声音。一个念头徘徊在他的脑海:“我还活着。”

刘辨自己也说不清支撑他奇迹般地活过来的那股执念究竟是什么,他想不通自己一条残命留存于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事实就是,他活着,而汉少帝刘辨病死,昭告天下,爱信不信。

 

从那之后他就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这乱坟岗中。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洛阳北邙上上从来不缺尸体,白喜事几乎天天都有,这里是生命轮回的终点。有足够多的祭品够他果腹,不过就是鬼神的东西,他毫不在意。不是没有回过城,可是当他能够回到城中时,硕大的洛阳城已是一片空寂,熄灭的烟火残留的灰烬随风飘散,除了残垣断壁,什么都没有剩下。百年辉煌的瑰丽城市,一朝化归尘土,烈火烹油的繁荣,不外乎雨打风出去。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茫然不知所措。

再然后,历史大幕上开始了一段热热闹闹的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诸侯联军进了洛阳,然后由散了,然后又是一轮成败,然后那个男人又回来了。而他成了乱坟岗上的守墓人,这乱世里谁认识谁,谁在乎谁,不过都是苟延残喘罢了,不过幸运的是,他一直活着。现在那个男人死了,不知道下一幕又是谁的踌躇满志,他不再关心。

一轮一轮,争来争去,不过是那个位子而已。那个位子他坐过,而男人曾不屑的唾弃:“呸,皇帝?我比较喜欢睡皇帝。”他们应该是有权利嘲笑那些急不可待的野心家们吧,还有谁比他们更有权利?

他走不动了,他实在是太累了。离他挖好的土坑还有好一段路,可是他实在是走不下去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把男人的身躯放平,小心而端正地把血迹斑斑的脑袋摆在脖子上,低头亲了亲男人怒张的双目,小声安慰:“没事儿啦,我是刘辨啊,睡吧。”顺着他冰凉纤细的手掌,男人安静地闭上了眼。

刘辨拉开男人的胳膊,将自己的头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安静的乱坟岗上交颈而眠的两人,仿佛真的只是睡熟了而已,一觉醒来,又是雪融冰消,春暖花开。

他们阖上了眼,所以他们不知道黑夜里的苍穹就像一幅深色的锦缎,亘古闪烁的星海像铺洒在天际的银白色河流。当微风吹过远处的湖面画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湖畔的杨柳抽搐嫩绿的新芽,早莺初啼,归巢的燕子用柔软的脖颈安抚轻柔鸣叫的乳燕。星空中划过的璀璨的流星正在为地面上所有的生灵们祈祷,陈旧喑哑的泛黄书卷中每个人都有权获得爱神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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