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归人

【曹荀】建安·不记年史 三 朝天阙（一）

第三章朝天阙

（一）

阳春三月，万物生长。一层一层的绿色渐渐晕染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灰色的大地换了颜色。平缓的河流蜿蜒在碧落的青草地上，映着日光有如一条玉带。我长久地伫立在山坡上，呼吸着来自大地的熟悉的气息。天行有常，四季轮回，转眼就抹去了曾在这片土地上肆虐的战火与兵戈，只是曾经炊烟袅袅的村落和高墙大院的豪庭也都仿佛被抹去了一般，也许只有倾颓成土堆的残垣断壁还能证实它们曾经存在过吧。

不过，它无论变成什么样子，我依然永远都能认出它，认出这条碧波粼粼的颖水，认出这片我们世代生活的土地。

“颍川文脉，钟林毓秀，果然是好地方啊。”曹操大声赞叹道，不远处的浅池边饮水的几只鸟儿受惊一般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颖水有一条支流正从我们家后山流过，那里还有一片竹林，十分幽静，四叔最喜欢那里。”我执鞭指向远处的河流，曹操单手遮眼，循着望过去，问道，“咱们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淡笑了一声，“董卓、黄巾，来来去去，颍川乡人即使还活着，应该也散落在九州四海了。物是人非，不看也罢。”

“至少你现在回来了呀，”曹操看向我，“如果有机会，荀氏完全可以重回颍川。”

我摇摇头：“过去的终究过去了，再回来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你知道吗，我们举族迁往冀州的时候，最困难的就是族里世代积累的藏书。我们荀家以经传立足，家无余财，唯有经书万卷传于子孙。可是因为走得急，还是只带走了一小部分，离乡之时，很多人都痛哭不已。书卷的传承多么不易，可是要毁了它们，只要一把火就够了。”

我微微有些哽咽，眼底滚烫，叹息道：“已经回不去了。”

曹操一时结舌：“嗯……是很可惜，但不破不立……嗯……破而后立……诶你看绝影跟你那小母马在那儿厮混到一起了！你说要让它们配匹小马，该是什么颜色？不会是花的吧?”

我一个没绷住破涕为笑，回头果然看到一褐一白两匹马儿在树下耳鬓厮磨十分亲切。

“这马儿叫什么名字？”曹操兴致勃勃地问我。

“元让说它叫白桑，因它鼻子上那块黑斑形似桑叶而得。我并未给它改名，因为平时还是元让养它们多一些。”我微笑着看着这匹雪白的母马，说起来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这通灵的马儿，我当时根本不可能从郭贡营中顺利返回。

“说真的，配个小马驹吧。”曹操的主意上来了，从来都很难打消。

我抬眼瞟了他一眼，哼道：“你那绝影乃是难得的西域汗血宝马，白桑再好，也不过是一寻常马儿，岂不可惜了？”

“试试看嘛，”曹操意犹未尽，“回去我就跟元让说去，他最擅长这些了。”

“公达也喜欢马，”我脱口而出，立刻又想起来自洛阳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往来。董卓被诛杀后，他被派往了益州，而今却不知道天下之大，他又在哪里？自打回到了颍川，乡土乡音乡人乡情，由不得人不柔肠百结。

“别想了，等我们迎奉天子，以朝廷的名义传召天下俊才，想征辟谁就征辟谁，你们早晚会有再见之期的。”曹操宽慰我道，“再说了，荀公达先生大才，即便没有你在我耳边时时提起，我也是倾慕已久，绝对没有错过的道理。”

我点点头道：“公达之才，远在我之上。”

曹操却道：“这我可不信。”

我皱眉不悦道：“为何？”

曹操笑吟吟地看着我：“在我看来，天下有再多才俊，又焉能及得上你。”

我脸上一热，偏过头去，喃喃不知如何作答，引得曹操又是一阵大笑，真是可恶至极。

我看看天色，还是提醒曹操：“我们回去吧，子孝他们不知道已经走出多远了，别让他们着急。”

曹操啧啧舌头，恋恋不舍地建议：“听说颍阴这地方扔个石子儿就有可能砸到一个名士，咱们真不去看看？万一还有贤者隐居山野，尚未离去呢？”

我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朗声道：“不用了。迎得天子，还怕名士豪杰不如过江之鲤么？”

“说的好！”曹操大力地击掌喝道，“此次洛阳之行，我必得迎得天子，成败在此一举。”

他与我相视一笑，随即又补充道：“我们。”

自打宫中传来天子已经移驾东迁，我们就知道没有什么时间留给我们经营兖州了。一开春，曹操就挥师西向，兵锋直至盘踞在汝颖一带的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黄巾余部。这些黄巾余部秉承黄巾贼一贯的特点，人数众多，战力却不怎么地。对于生吞过青州数十万黄巾的曹操来说，不过牛刀小试而已。

攻克汝、颖，平定豫州，我们一刻不敢稍停，立即轻骑向洛阳而去——曹操这一次从兖州出发时，直接带上了全部兵将家眷，明显已经横下一条心，不会再回兖州了。也许这样，才能将兖州曾经留给他的阴影彻底消除吧。

程昱安静地对曹操的决定表示了接受，并奉命留守兖州，屯驻范县，他实在是统帅兖州事宜的不二人选。夏侯惇也留了下来，镇守陈留。此去洛阳成败尚未可知，无论如何，兖州总是我们的退路。

此时的洛阳城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复杂棘手的龙潭虎穴，四周此时仍有李榷、郭汜、张济、张杨、杨奉、董承六支势力，大体来说他们的关系是这个样子的：

李榷和郭汜是好兄弟，可是有一天李榷杀了他们俩另外的两个好兄弟，郭汜生气了就跟李榷打了起来。可是李榷将皇帝扣在了手中，于是郭汜怒而将文武百官绑架了过来。百官一看他们闹得太不像话，于是本为李、郭二人部属的董承、杨奉摇身一变成为了勤王之臣，带着皇帝逃出了长安。张济本来是李、郭二人的好朋友，这时候也投跟董、杨二人站到了一起。等到李榷郭汜发现皇帝没了，立刻重归于好一起追杀了过来，董承杨奉节节败退，张济发现大事不好立刻回去跟李榷郭汜重新做朋友了。杨奉此人投靠董卓前本是一个黄巾贼，这是利用自己的旧关系，向躲在山里的贼寇白波军韩暹和游荡在长城以南的匈奴左贤王求援，带着这只由草寇和匈奴人组成的勤王之军打败了李榷郭汜，这让杨奉一下子成为了天子身边最大的势力。加上这时候河内太守张杨带兵前来救驾，才终于保护着天子逃到了洛阳城。

而今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想办法把天子从这庙小妖风劲的洛阳城里“抢”出来。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实在不是我们如今这样坐着帐中可以想得出来的。

“也不知道子廉进没进得洛阳，这家伙，也不知道传个信儿回来。”曹操皱着眉头叹气。

“明日就能到长社了，”我看着地图，“子廉将军若是到了洛阳，一定会传信过来的，而今看了，怕是碰到麻烦了。”

曹操眉头皱得更紧了：“真是麻烦，难不成我们真要打进洛阳去把天子抢出来？”

我失笑道：“那怎么可能。一旦我们表现出这样的意思来，洛阳城里现在所有的势力都会一起调转头来先击退我们的。况且如果我们将宝贵的兵力损失在洛阳城，即便迎出来了天子，又怎么保得住不被袁绍、刘表、孙策他们抢去？如若期间天子有所损伤，那我们才真是得不偿失，一败涂地啊。”

曹操长叹一声：“谈何容易啊。你也说了，别看他们心中互相争斗，但其实哪一方都不可能看着我们把天子带走，想起来我就烦的厉害。”

这也正点中了我心中的忧愁。我们离洛阳还是太远，道路信使不通，究竟应该如何着手，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浑水摸鱼，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轻叹道，“无论怎样，天子已经近在咫尺了，总会有法子的。”

*本来想弄个TAG，然后发现身为冷CP的好处就在这里啊，曹荀TAG反正几天也跳不了一个①出来，最伤心的是难得跳个①居然还是我自己撒的土，世间之伤心事莫过于此啊。